慰安妇,一个刻在人类历史上永远的伤痕。
韩国女演员李成延的“裸照”风波(见相关报道),再次将这道至今没有愈合的伤口撕开。
罪恶,不会因掩饰而遁形
1991年8月,一位名叫金学顺的韩国女性第一个站出来承认“我就是一名慰安妇”。这位67岁的韩国老人表示,她愿意以亲身经历公开作证,并通过法律途径控告日本政府。
金学顺的血泪控诉立刻在韩国和日本引起强烈反响。1991年12月6日,她又前往日本,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其认罪并赔偿,开启了以法律手段清算日本强征慰安妇罪行的先河。
慰安妇制度是二战期间日本政府强迫各国妇女充当日军性奴隶的产物,它是世界妇女史上最为惨痛的记录之一。
二战期间,随着战争的日渐残酷和旷日持久,日本军人到处奸淫嫖娼以致性病蔓延。日军上层感到如此下去会影响战斗力,于1937年下半年专门建立慰安所,为日本军人配备随军妓女。就这样,一支杀人成性的军队,又成了一支兽欲肆虐的军队。
最初,慰安妇的来源主要依靠日本商人在本国招募妓女,后来,从朝鲜,乃至东南亚各国强制、诱迫来的女子逐渐增多。
专事妇女组织研究的北京大学社会学系韩国留学生金敬玉博士说,到底有多少韩国妇女被迫成为性奴隶,目前尚无确切资料。因为许多慰安妇或被蹂躏死去,或不甘忍受屈辱自杀身亡,战争结束后,还有一部分幸存的慰安妇流落到异乡他国。在目前公认的受摧残的40万名女性中,受害者涉及朝鲜半岛、东南亚各国、日本等国妇女和少量在亚洲的白人妇女。根据汉城有关报纸的记载,在1943年到1945年期间,日军当局便动员了20万名年轻的朝鲜妇女加入“挺身队”,其中约有5—7万人成了慰安妇。
在近代史上,日军是惟一有随军妓女的军队。这种事甚至连日本军部也觉得并不光彩。所以当时有关军中妓院和妓女的事都属机密事项,不允许新闻媒介报道,而对慰安妇制度更是讳莫如深。战败后,日本军方将大部分相关材料销毁,企图隐瞒这桩滔天罪行。
为什么韩国慰安妇问题沉默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才浮出水面?韩国圣公会大学教授李南周分析了其中的原因:在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从韩国政府的角度来看,慰安妇问题等同于其他强制劳动,承认其与民族利益有关,因此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被单独提出来。而妇女所遭遇的特殊伤害、所面临的社会性别问题则被忽略、被遗漏了。同时,在男权社会,有过慰安妇经历的女性被认为失去了贞洁,即使是在回到自己的祖国之后,仍然会受到同胞的蔑视,这也让当年的很多受害者对过去的遭遇三缄其口。
时间,抹不掉历史痕迹
18岁,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应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而朝鲜女性金孝爱却是从18岁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1938年,她被当地的一名商贩从家里骗走,后被卖到日本关东军军营,沦为“慰安妇”,不分昼夜地被迫充当日本兵发泄兽欲的工具,每天遭受强暴十几次甚至几十次。6年后,由于身染重病,她被赶出军营,拖着病残的身体沿街乞讨。
战争结束多年后,一个慈善团体将金孝爱安排到了汉城的一个社区,年过40岁的金孝爱才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在精神上,伴随着金孝爱的是几十年深藏于心的屈辱,难回故乡的苦痛,还有对无法相认的亲人们的思念。
金孝爱的遭遇是千万个昔日慰安妇生命历程的写照。
为什么战争的恶果要让女性来承担?在妇女组织的支持下,昔日的慰安妇不想带着羞耻之心度过剩余的人生,更不需要被居高临下的怜悯,罪责和耻辱的十字架应该由施暴者背负。
对她们来说,从1992年1月8日开始,每个星期三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12年来,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每个星期三,都会有韩国民间组织或个人到日本驻韩国大使馆前表示抗议。金敬玉博士掰着手指头告诉记者,这个星期三她们将举行第597次抗议活动。
尽管各国受害妇女和有识之士一直为讨回公道而不懈斗争,但日本政府至今仍拒绝为日军建立慰安妇制度和经营慰安所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日本政府坚持认为,根据1965年日韩关于财产请求权与经济协作的协定,日本对韩国的赔偿已经结束。而为了避免国家赔偿,日本政府竟然企图通过设立女性亚洲和平国民基金的办法,以民间方式,给慰安妇提供生活补助。由于大部分慰安妇拒绝领取,该基金不得不于2002年5月草草收场。
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高龄慰安妇已在哀怨和无望中离开人世。为了保障这些受害妇女的晚年生活,韩国挺身队问题对策协议会在京畿道设立了“分享之家”。金敬玉告诉记者,目前韩国还有100多名慰安妇健在,其中有10名在“分享之家”生活。
历史,不可能被选择地记忆
金敬玉博士告诉记者,关于“从军慰安妇”的研究,最早是在1980年由“韩国教会女性联合会”首次在日本的实地调查而开始。
1988年4月21至23日,在“女性与观光”为主题的国际讨论会上首次公开提出“从军慰安妇”问题。
1990年11月16日,为了查明挺身队真相和支援幸存者,韩国37个女性、市民、宗教和学生团体组成了韩国挺身队问题对策协议会,并签署了一份致日本首相的公开信,提出6点要求:日本政府承认曾用武力迫使朝鲜妇女成为随军妓女;对此事作公开道歉;彻底揭露与此事有关的一切暴行;悼念遇难者;对幸存者或她们的家庭进行赔偿;将这段史实写入日本历史教材以儆后人。
1992年春,韩国政府改变以往不再提韩日两国之间赔偿的态度,开始公开支持民间的研究。
1993年8月3日,日本政府发言人兼日本自民党主席河野洋平发表正式声明,第一次公开承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队确实采取高压和欺骗手段,征召亚洲妇女做从军慰安妇。
然而,迄今为止,各国慰安妇向日本政府索赔诉讼均以败诉告终。
继1991年金学顺等40名慰安妇、被旧日军强征入伍的军人及军人遗属首次正式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后,1992年,又有3名前韩国“慰安妇”及另外7名二战期间被日军强迫为奴的老人提起集体诉讼,要求日本政府赔偿310万美元并正式谢罪。广岛一地方法院于1998年做出裁定,要求日本政府向3名韩国籍前“慰安妇”共支付7260美元的赔偿。原告因为赔偿太少而提起上诉,而被告日本政府也提出上诉,表示将不进行赔偿。
日本广岛上诉法院2002年8月21日做出判决,推翻了当地地方法院的裁定,理由是强迫妇女作为从军妓女(慰安妇)或“免费劳力”并没有“严重违反日本宪法”。
受害妇女进而向日本最高法院提起上诉。2003年3月25日,日本最高法院作出判决,最终维持了日本广岛上诉法院作出的裁决。
在诉讼的进程中,日本政府同时在新教科书中坚持删除有关慰安妇的记载。
日本文部省2002年4月9日审定通过《最新日本史》教科书,这本由极端民主主义者编纂,于2003年8月开始在高中历史课教学中实施的历史教科书,对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及强迫包括韩国妇女在内的广大亚洲妇女充当日本侵略军“慰安妇”的暴行避而不提。因此,《最新日本史》一经出台,立即引起了韩国各方的严重抗议。
在此之前,人们对2001年教科书事件仍记忆犹新。2001年4月,日本教育部公开宣布,中、小学里使用新历史教科书,原本记载“慰安妇”以及“南京大屠杀”的7间出版社的历史教科书,都在申请阶段自行删除有关慰安妇的记载,“南京大屠杀”也改为“南京事件”。
这种企图掩盖历史真相的做法遭到韩国、中国和亚洲邻国的强烈批评。韩国政府并于2001年4月9日采取了最强硬的外交行动——当天宣布暂时召回驻日本大使,作为对日本政府的抗议。与此同时,韩国议员无限期地推迟了同日本议员的年度集会。
尽管日本政府坚持不对慰安妇承担赔偿责任,但是历史不可能被选择地记忆。从1992年起,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和妇女地位委员会正式讨论慰安妇问题,并要求日本政府担负起赔偿责任。同年,6个国家和地区发起了亚洲联合会议,共同为慰安妇问题展开活动。
2000年12月8日,一场世纪审判在日本东京拉开了序幕。在其后的5天时间里,在“女性国际战犯法庭”上,来自朝鲜、韩国、中国、中国台湾、菲律宾、印尼、东帝汶、荷兰8个国家和地区的约80名慰安妇或日军性奴役的受害者对日军犯下的罪行进行了愤怒的声讨。
这是一个特殊群体在特定历史环境下进行的一次特别审判,尽管它不是司法意义上的审理,但是其审判程序和人员组成严格依据法律规范,体现了这次审判的严肃性,以及民众的良知与义愤。
经过各国妇女组织的共同努力,从军慰安妇制度这一肮脏的罪恶终于在被隐瞒了近半个世纪之后,日益露出了它最丑陋最黑暗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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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结束时,金敬玉和记者谈起韩国纪录片《低吟》,在该部专门以慰安妇为题材的影片中,最后的画面是一位慰安妇老人在唱“海云台哀歌”,大意是:永远永远,不要别离,我们发过誓。爱情离我而去,你也离我而去;我孤独一人,不能忘记过去。我怀念那时光,我只能哭泣;不能忘记,只能哭泣……
在许多人眼里,“慰安妇”是痛苦、屈辱、怜悯的代名词,然而,在采访李南周教授和金敬玉博士的过程中,记者听到了另外一种表达:慰安妇,她们不需要怜悯。
是的,她们是敢于站出来的勇敢的女性,她们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历史真相的还原;她们需要赔偿,但不仅仅是为了金钱,更重要的还有尊严。
来源:中国妇女报、作者:佟吉清